初雪 张晓风

诗诗，我的孩子：

① 如果五月的花香有其源自，如果十二月的星光有其出发的处所，我知道，你便是从那里来的。

②这些日子以来，痛苦和欢欣都如此尖锐，我惊奇在它们之间区别竟是这样的少。每当我为你受苦的时候，总觉得那十字架是那样轻省，于是我忽然了解了我对你的爱情，你是早春，把芬芳秘密地带给了园。

③在全人类里，我有权利成为第一个爱你的人。他们必须看见你，了解你，认识你而后决定爱你，但我不需要。你的笑貌在我的梦里翱翔，具体而又真实。我爱你没有什么可夸耀的，事实上没有人能忍得住对孩子的爱情。

④ 你来的时候，我开始成为一个爱思想的人，我从来没有这样深思过生命的意义，这样敬重过生命的价值，我第一次被生命的神圣和庄严感动了。

⑤因着你，我爱了全人类，甚至那些金黄色的雏鸡，甚至那些走起路来摇摆不定的小树，它们全都让我爱得心疼。

⑥ 我无可避免的想到战争，想到人类最不可抵御的一种悲剧。我们这一代人像菌类植物一般，生活在战争的阴影里，我们的童年便在拥塞的火车上和颠簸的海船里度过。而你，我能给你怎样的一个时代?我们既不能回到诗一般的十九世纪，也不能隐向神话般

的阿尔卑斯山，我们注定生活在这苦难的年代、以及苦难的中国。

⑦ 孩子，每思及此，我就对你抱歉，人类的愚蠢和卑劣把自己陷在悲惨的命运里。而今，在这充满核子恐怖的地球上，我们有什么给新生的婴儿?不是金锁片，不是香摈酒，而是每人平均相当一百万吨TNT的核子威力。孩子，当你用完全信任的眼光看这个世界的

时候，你是否看得见那些残忍的武器正悬在你小小的摇篮上?以及你父母亲的大床上?

⑧ 我生你于这样一个世界，我也许是错了。天知道我们为你安排了一段怎样的旅程。

⑨ 但是，孩子，我们仍然要你来，我们愿意你和我们一起学习爱人类，并且和人类一起受苦。不久，你将学会为这一切的悲剧而流泪——而我们的世代多么需要这样的泪水和祈祷。

⑩ 诗诗，我的孩子，有了你我开始变得坚韧而勇敢。我竟然可以面对着冰冷的死亡而无惧于它的毒钩，我正视着生产的苦难而仍觉做然。为你，孩子，我会去胜过它们。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过生命，你教会我这样多成熟的思想和高贵的情操，我为你而献上感谢。

⑾前些日子，我忽然想起《新约》上的那句话：“你们虽然没有邮过他，却是爱他。”我立刻明白爱是一种怎样独立的感情。当油加利的梢头掠过更多的北风，当高山的峰巅开始落下第一片初雪的莹白，你便会来到。而在你珊瑚色的四肢还没有开始在这个世界挥舞以前，在你黑玉的瞳仁还没有照耀这个城市之先，你已拥有我们完整的爱情，我们会教导你在孩提以前先了解被爱。诗诗，我们答应你要给你一个快乐的童年。

⑿写到这里，我又模糊地忆起江南那些那么好的春天，而我们总是伏在火车的小窗上，火车绕着山和水而行，日子似乎就那样延续着，我仍记得那满山满谷的野杜鹃!满山满谷又凄凉又美丽的忧愁!

1.文章除了体现生命的价值之外，还思考了哪些方面得价值?(2分)

2.结合全文，谈谈以“初雪”为题有什么深刻含义? (3分) 

3.第8段中说“我生你于这样一个世界，我也许是错了”，“但是，孩子，我们仍然要你来”怎样理解这两句看似矛盾的话?(4分)

4.请从内容和写法两方面赏析下面的句子(4分)

孩子，当你用完全信任的眼光看这个世界的时候，你是否看得见那些残忍的武器正悬在你小小的摇篮上?以及你父母亲的大床上?

参考答案

1.人类之爱的价值、苦难对人的价值、人的存在与成长对世界的价值等。(2分)

2.作者以初雪为喻，既含有对纯洁而高贵的生命的赞美，又寄寓了对新生命即将到来的欣喜、期盼之情。(3分)

3.这两句看似矛盾的话正是作者复杂情感的体现。这个世界充满了战争的恐怖，作者不想让孩子生活在战争的阴影里，故说“我生你于这样一个世界，我也许是错了”。但作者又期盼这个新生命能与自己一起学习爱人类，并且和人类一起受苦。所以说“我们仍然要你来”(4分)

4.“信任的眼光”与“残忍的武器”形成对比，突出了战争带给人类的恐惧及作者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的担忧。采用疑问的句式，更易于引起人们的思考及内心的触动。(4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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